船行數日，過了瀝河，轉入運河道，河面河岸巡查嚴了些。為掩人耳目，還未臨近臨州，敖嬰和月滄璃就下了船，改走陸路小道，沿途歇在客棧，往前不遠，就是臨州城了。

這日兩人趕路，在一片竹林裏歇息，主要是月滄璃休息，她在聖書世界跟個凡人無異，平日都是敖嬰拎著她走，偶爾過河過橋，敖嬰便背她過去，絕不讓她鞋襪沾濕。每頓他不吃，也必去尋些能吃的好吃的餵她，是以跟敖嬰南下一路，她沒感到任何不適，被敖嬰照顧得很好。

“嬰嬰，你答應那彥子虛，要把他帶出聖書世界，到底是騙他挖心，還是真的？真的可以把他帶出去麽？你這般做，會不會觸怒神女？”月滄璃想起這事，問道。

敖嬰正給她烤魚，從不遠的溪裏捉來的鮮魚，串在竹枝上烤，他仔細翻動著不讓魚烤焦，淡淡應道：“我既答應他，就是真的，只要我們能離開聖書世界，他也就能離開。至於會不會觸怒神女，那便等出去了再說。”

月滄璃知道他從回到這個世界起，就沒用過靈力，他身體裏的靈力已經覺醒，若用靈力，兩人行路或是找長林和藍笙雲都會輕松許多，但他若使用靈力，那衛琰的靈力也會大漲，甚至會招來黑魔箭和其他不可知的東西。

月滄璃舒舒服服地坐在一處，看著敖嬰烤魚也那麽賞心悅目，他微微卷起一點袖子，露出白凈結實的手臂，青筋在皮膚下若隱若現，他那絕色面孔，從來沒有多餘的表情，只在回眸與月滄璃對視時，才顯露一點深意，嘴角掛著淺淺的笑，十分好看。

不知為何，近來月滄璃看他越久，胸腔裏就越流露一股暖意，透著點清涼和微甜，她覺得特別舒服，久久看著他時，她的嘴角也會不由自主地上揚。

“嬰嬰，你真的太好了。”月滄璃吃著烤魚感嘆。

“哦？只是因為我給你烤魚吃？”敖嬰帶著些故意的戲謔，逗她。

月滄璃轉著眼珠子想了想，她不知怎麽形容自己的感受，笑嘻嘻地如實道：“也不全是，總之你哪哪兒都好，你待我這般好，我也該給你什麽才是，可我好像沒給過你什麽。”

敖嬰笑起來，笑得極為動人，“你以身相許，整個人都已是我的，還有什麽可給我？”

月滄璃想想也是，不過她轉念又想了想，慢慢地把手中的烤魚放下。

“怎麽，不吃了？你平日可要吃三五條才夠，這才吃了一條魚。”敖嬰看她。

月滄璃認真道：“我看小人書上說，有些農戶養豬，總是好吃好喝待著，起先有一段時間是沒有回報的，直至養肥了好宰殺之，在豬長膘之前，那豬都堪稱安全快樂，可長膘了，就是被宰殺吃肉之日，我總感覺我像豬，你像養豬的。”

敖嬰一怔，哈哈大笑起來，月滄璃從未見他笑得這般開心，看他開心，她也覺得舒服。

他忽地靠過來，那張好看的面孔靠得極盡，幾乎貼著月滄璃的臉，輕輕抵在她耳邊道：“哪有人把自己比喻成豬的，阿璃，我待你的好，不求回報，我只要你好。”

月滄璃受用了，繼續吃她的烤魚。

敖嬰卻是坐在一旁邊烤著魚邊看她，久久沒移開目光，眉目間流露一絲轉瞬即逝的暗色，輕聲道一句，“你若永遠這樣不長心，也未嘗不好，可……”

“你說什麽？”月滄璃聽不清楚，擡頭問他。

敖嬰伸手幫她擦擦嘴角，“無事。”

林中突然傳來馬蹄聲，而後接著刀光劍影，一些身影從竹林間騰起穿過。

敖嬰以土覆上炭火，拎起月滄璃到一處隱秘處，見林中一開闊處，十幾個騎兵追著一匹馬上的兩人，馬匹被箭射中倒地，馬上戴面具的灰衣男子把一襲綠衣的姑娘護在懷中落下，邊護著姑娘邊與十幾個騎兵負隅對抗，漸漸吃力。

“是竹心！”月滄璃先是認出了綠衣的姑娘，有些激動。

待那灰衣男子的面具被斬落，又認出了是原北辰王的左右手護衛孟秦。

敖嬰吩咐月滄璃一聲，“你在此別動。”人已從懷中取出銀面具戴上，縱身飛下去，三五下，就把那十幾個訓練有素的騎兵也掃倒一片，剩下幾個蹬馬逃命，口中喊著“北辰王回來了！”很快不見蹤影。

“竹心！”

月滄璃已奔過去，竹心驚魂未定，回頭見著月滄璃，先是一怔，而後暴哭，哭著撲過來抱住月滄璃，“月心，真的是你，真的是你啊，我們都以為你死了，你這大半年去了哪裏，三小姐她，三小姐她……”竹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。

果然是那個愛哭的竹心沒錯了。

孟秦也是怔了許久，直至見到月滄璃，才確定眼前的人是“北辰王”，人已激動地跪下，“屬下拜見王爺，恭迎王爺平安歸來。”聲音裏克制著顫抖。

敖嬰點了點頭，面具下說話的聲音已是那位北辰王低沈的聲音，“你們怎會被追殺至此？石家兄弟和林家三小姐，他們人在哪，境況如何？”

孟秦聽到“北辰王”的聲音，更是用力克制著自己的情感，“回王爺，自半年前你與月心姑娘被狂風卷走……”

“你起來說。”敖嬰道。

孟秦站起來，詳細卻不累贅地把這半年來發生的事情一一告知。

故事很長，四人返回臨州城一路，竹心也跟月滄璃講了許多，直至入了城，月滄璃才弄懂事情的大概。在敖嬰和她被妖風卷走後，衛琰繼承爵位，攬兵權，攜天子令諸侯，不過短短三個月就逼死了皇帝，登基稱王，開啟了他的□□，任何不服他的人，都會被斬殺抄家。

至於藍笙雲，為了救長林他們，給他們爭取時間逃亡，甘願被衛琰挾住帶回宮中。

孟秦因帶竹心喬裝去取藍笙雲從宮中帶出的消息，才會被追殺至竹林。

竹心哭道：“三小姐如今是貴妃，是新皇最寵愛的妃子，可她不愛他，她與長林將軍已互許真心，私定終身，想到她被困在都城皇宮，受盡皇後和其他妃子的排擠折磨，我晝夜難眠。”

“皇後？誰是皇後？”月滄璃問，難道衛琰沒讓藍笙雲當皇後嗎？他那麽愛藍笙雲。

旁邊孟秦道：“當今的皇後，是西昌王的獨女菲靈郡主，若非新皇與西昌王和太後三方結盟，他的勢力不會這麽大，得以推翻前皇。許多忠心擁護前皇的臣子兵將，都逃了北方南下，歸於長林將軍麾下，包括東雲王。”

月滄璃和敖嬰當然知道長林將軍，就是他們口中的石老九。

石家兄弟們為護長林，已經戰死不少，餘下的只剩下石老大、石老八、石老七。

進了臨州城，到了將軍府上，還未歇穩，只見一傾長高挺的身影匆匆步進來，見著敖嬰和月滄璃，三人皆是靜立許久，克制著眼中的情感。

“你們都下去，我有話單獨與北辰王和月心姑娘說。”

退去了四下的耳目，長林才步上來，眼中瑩瑩閃動，克制著道：“魔尊，阿璃，你們沒事，我太高興了，真的太高興了。”

月滄璃很開心，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麽，只是抓著長林上下打量。於她不過是去了另一個聖書世界一兩日，在這裏卻過了大半年，長林像是完全變了個人，風塵仆仆，變得更穩重且健壯，眉眼之中有了更多堅定之意和滄桑之色，不似那個石老九眼中的隨心所欲。

敖嬰道：“我們已猜出你記憶覺醒，這麽說來，聖女的記憶也覺醒了。”

月滄璃道：“長林，看來你經歷了很多不好的事。”

長林輕輕地點點頭，“原本以為這個聖書世界是最輕松的世界，等順利歷劫回去，我就能娶笙雲，過我們的幸福日子，可沒想到衛琰利用聖書鑒顛覆了一切，我一定要把笙雲救出來，離開這裏。”他說到這兒頓了頓，面露一絲苦澀，“可衛琰眼下的勢力龐大，有太後和西昌王助他，他們的二十萬大軍再過不久，就要逼近臨州城，我們只有四萬兵將，怕不是他們的對手。”

聽到這些，月滄璃慢慢皺起眉頭，四萬兵將對抗二十萬大軍……她還擔憂身在皇宮的藍笙雲。看了很多那種宮鬥小人書，不知道藍笙雲在宮中會是怎麽樣的光景，不過衛琰寵她，想來其他人也不敢輕易害她性命。

敖嬰聽著，沒有說話，他已取了面具，冷峻的面孔似在思索什麽。

外面響起一串腳步聲，有人不顧勸阻要進來，聲音已近。敖嬰戴上銀面具，東雲王已大步跨進來，見著敖嬰和月滄璃，幾十歲的人了，哇一聲嚎哭出聲，撲過來抓住敖嬰，邊哭邊喊——

“王兄，王兄你沒死啊，我想死你了，太嚇人了，真的太嚇人了。你說好好的，怎麽就成眼下這境地了呢，聖上死得好慘啊，死得太慘了。”

月滄璃進城時聽孟秦說了，東雲王因不願投靠衛琰和西昌王，被抄了家，他逃亡南下，行船時遭遇追擊，船被擊沈，全家幾十老小，只有他幸存下來，受了刺激，腦子時好時壞。好的時候就如眼下，壞的時候人就要去外游蕩，沿著護城河走，說家人在水裏，要在水裏找人。

敖嬰身子僵直，此前不擅與人這般親近的他，破天荒擡起手，輕輕拍了拍東雲王的背。

等安撫好東雲王，屋內只剩下長林，敖嬰領他到檐下看天，“你發現了麽，在我和阿璃回來之後，這天色又開始變得渾濁暗沈，且有越來越暗沈之勢。”

長林點頭。

敖嬰語氣低沈道：“這個世界不能久留，時間拖得越久，我們離開聖書世界的可能就越小，不能坐以待斃，須北上，殺衛琰，救聖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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